71 第71章

竹叶奶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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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华衍帝君身为堂堂天界之君,居然早已坠入魔道,而神州小世界却从未有过魔修成功飞升的先例

    一想到这些,沈易安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。

    他深呼吸了几次,努力平复心绪,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:“师尊也知道,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,也不求功名利禄,凡事都是随遇而安。师尊究竟是世人敬仰的大能,还是千夫所指的魔修,我都不在乎。但我心中却也是有了执念”

    沈易安顿了顿,抬头一瞬也不瞬地看向凤祁,轻声继续说:“我都想和你不止是在这短短一世相守,我想生生世世都做师尊的道侣,想和你一起登九霄,到天上去!”

    少年的眼中似有星辰闪烁,像是已把一颗最赤诚的心,捧到了男人面前。

    凤祁脸上是令人无法读懂的晦涩表情,他沉默地看着沈易安,一时没有回答他。

    直到许久后,他才兀得将少年搂进怀中,笑着说:“我倒是不知道,原来我家小道侣对我是如此情真意切。既是有情,那你我何必非要到天上去,在这凡间生生世世相守又有何不好?”

    “哪里好”

    沈易安的话刚说到一半,就被男人用手指比在唇前,将他的拒绝打断。

    凤祁低头看着他,继续说道:“你我若是去了仙界,怕是还要受人管束,倒不如现在这般痛快恣意。易安放心,便是几生几世,我都能找到你。”

    男人的眼中透着脉脉情深,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诱惑,然而沈易安却被他给气笑了。

    “先别说师尊恐怕现在受着三昧之火的反噬,哪里称得上是痛快恣意,又如何能转世轮回都记得我。单是万一”沈易安的语气变重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人说有三千小世界,我若下一世不在这个小世界中,师尊又要从何处寻我?!”

    凤祁一愣,长眸中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难测,似是有冰冷的杀意,又似有犹豫与挣扎,在最后都化作了万古深潭般的平静。

    他语气淡淡地说道:“若真如此,就只当是你我缘浅。”

    凤祁的话一出,沈易安惊得连眼睛都瞪圆了。

    从头到尾,这简直都不像是能从凤祁口中说出的话,以这人的脾气性格,怎么也该是狂傲地说,他就算做了魔修也不把雷劫放在眼中才对。

    沈易安语塞地和男人对视了片刻,叹了口气,问他:“师尊不想着飞升,可是有什么苦衷?”

    凤祁伸手在少年的脸上捏了一把,似是毫不在意地轻笑了声,“易安这么想飞升,那就先修到大乘期,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他家师尊是明晃晃地在敷衍他,在这么重要的事上敷衍他。就算沈易安脾气再好,也忍不住要恼火了。

    沈易安将凤祁的手打开,从这人的怀中挣脱了出去,怒瞪了他一眼,就召出了剑,一跃而上,头也不回地御剑而去了。

    在少年的身后,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离去。

    青色的灵绸在他的指尖化成一只小鸟,振翅而起,飞快地追了上去,但他自己却仍然沉默地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此时凤祁的眼中,没了之前在沈易安面前故作的笑意与从容,只剩一片肃冷杀意与扭曲疯狂。

    登九霄,上云天,生生世世小蝴蝶的心愿自然是再好不过。

    可在这方小世界里,哪来的得道成仙,又何曾有来世今生?!

    这里,从来就只有这一世,准确的说,是只有一段百年的时间,在不停地轮回往复。

    男人已经懒得去数,他究竟已经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百年。

    每一次,都是从六十年前开始,在四十余载后结束。

    然后,死去的人重生、逝去的物重现,一切的一切都会又一次恢复成最初的样子,再次重复这段令人厌倦到恶心的光阴。

    似乎除了他自己之外,世间所有人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回溯,而被清零重来。

    也除了他之外,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上一世,上上一世一世又一世的日子,就仿佛是一个又一个被天道所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。

    只有凤祁的一举一动,会在这个死水一潭般的世界里激起涟漪,又被轮回抹平,再次变成百年前的样子。

    本来,以凤祁的心性,便是再多上数倍的轮回,也不该动摇他的道心。

    可也不知为何,他就总是觉得,自己似乎遗失了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他明明什么也不缺少,却好似丢了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珍宝,便在他的心头,都挖了一个谁也无法补上的空洞。

    凤祁在一次次地在时光溯回中,不断漫无目的地找寻,却从来都是徒劳无功。

    那可能并不存在的珍重之物,从不曾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到来,就如同那理应早就落下的雷劫一般。

    世间的修者俱不如他,便不曾知晓,其实这个修真界的第一人又岂止是大乘期圆满的修为,他早就该渡劫飞升了。

    可纵使他的修为再是圆满,天劫始终不至。

    而这世界周而复始,其心缺无所补,还要在每个新月忍受炽火反噬的煎熬

    凤祁在最初的那些轮回中,尚还能保持理性,然而随着次数的不断增加,一些恶意与疯狂的念头开始无法抑制地,在他心中滋生、蔓延。

    可能是在第四十,又或者是第五十次时光溯回之后,在某个盛夏的夜晚,看着面前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山间宅院,与地上七具已不成人样的尸体,这个男人便仰天狂笑着,坠入了魔道。

    那宅院,在旁人的眼中,不过是云州一个普普通通的沈姓人家。

    之于凤祁,却放佛是冥冥之中被什么所指引,是他在每一个轮回里,都一定会来的地方。

    而且,总会是在沈家遭遇灭门之祸的这一天。

    凤祁起先还以为,也许这沈家就与他心中的缺憾有关,可他曾经在几世间都关注着这户人家,甚至还曾插手了凡人是非,出手救了沈家上下,保他们在其后的四十余年间的平安但,那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追寻着什么的东西,他还是没有找到。

    于是,在这一世之后,再又一次的轮回里,他便看着那七个杀手屠了沈家满门,又第一次用他曾被赞为清正高洁的剑,取下了凡人的性命。

    更是彻底失了道心,入了魔。

    自此之后,男人再不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所缺之物,甚至渐渐地习惯了,生命中有着缺失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只是随心所欲又厌倦疲惫地,打发着漫长而无聊的日子。

    他曾做过号令诸派的魁首,也曾当过杀人如麻的魔头;炼过能起死回生的圣药,也合过祸害万人的毒蛊;曾在凡间做过皇帝,也曾在乡野当过农夫

    至于,沈家,那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他入魔诱因的地方,他还是都会经过。

    但他再不曾多做停留,甚至,连看都懒得低头,再从剑上去看沈宅一眼。

    直到那一天,那个与之前的轮回别无二致的一天,凤祁在沈宅的上空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我乃合清山凤祁老祖的亲传徒弟,你若伤我,他必让你等魂飞魄散!”

    徒弟?

    男人在近万年中,何曾有过徒弟?

    又什么人,胆敢给自己冠上这样的名分?

    男人因此折返,于是,便在那火光冲天之中,见到了他从未曾见到过的少年。

    那是在苍白的时间洪流中,偶然经过他身旁的小蝴蝶,震动着五彩斑斓的羽翼,轻舞出令人着迷的绚丽景色。

    凤祁起先不过是随意地看着蝴蝶在指尖缠绕,却不由自主地,渐渐任他飞进了心间,填上了那个已洞开了万年的缺口。

    令人满足。

    又令人发疯。

    凤祁在不断的轮回间忘记了许多的琐事,但他清楚的记得,在沈家几代的族谱中,并没有一个叫“沈易安”的少年。

    在过去的近百世里,除了他插手的那一世,在那灭门之夜,沈家也不曾有过半个活口的存在。

    那这只在今生忽然出现的小蝴蝶,究竟是从何而来?又会飞往何处去呢?

    对于这两个问题,凤祁先前只关心前者,他只好奇沈易安的来历,与这少年的意图。

    可到了如今,他却只在意后者了。

    还有四十年,这方小世界中的时间就又要回溯。

    男人纵使再有通天之能,便是再算无遗策,也不能知晓,在下一世轮回中,当他再次经过沈宅时,他的小蝴蝶是否还会在那里。

    而沈易安方才的话,便是让凤祁从中读出了“不能”。

    那已是他无法承受的答案。

    已经沉醉于蝴蝶振翅的人,又怎能够退回到空白一片的世界中?

    若是当真如此,他倒宁愿让这方令人厌倦了的无趣世界,都给这一世做陪葬。

    凤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发间的绯红色桃花簪,那是沈易安在今早为他戴上的,与少年头上的那支正正是一对。

    如此契合,又如此不该只余下一支独存在世间。

    男人露出了一个温柔到令人战栗的笑容,然后薄唇微动,传声给他这一世最忠诚的下属:“喻之,联络宁冲霄,就说他若是真决心对合清山动手,我流光屿会鼎力相助。”

    那个早就该死了,如今不但还活着,还实力暴涨的阮仲,只怕就是从临仙峰下的上古符阵里跑来的妖魔。

    那妖魔既然想要破阵,他就帮他一帮。

    说不准,这就是这方小世界不再困于百年间的契机。

    纵便不是,那也无妨。

    这世间就算再遭,又还能遭到哪去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