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子学(六)

若兰之华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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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卫瑾瑜一愣。

    谢琅已背着手,大步走过来。

    他目光幽沉,隐含着怒意,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将卫瑾瑜打量一番,确定人无恙,方皱眉“合着整个国子监,就属你最用功是不是”

    卫瑾瑜静静看着他,半晌,不确定问“你是来寻我的”

    谢琅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“别自作多情。”

    “先回答问题,国子监申时末放学,为何这么晚才出来你知不知道,再过两刻,就是宵禁。”

    卫瑾瑜再度一愣,继而蹙眉。

    这个人,是在管他么

    默了默,道“我算过时间,不会误的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误了呢”谢琅没好气“从国子监到谢府,骑马尚要近一刻,你的马车,能跑多快。万一路上再出点故障意外,你怎么就保证,一定能赶在宵禁前回去。”

    见卫瑾瑜不吭声,他越发没由来恼怒。

    “你是觉得,只有卫氏有规矩,我谢氏没有规矩是不是”

    “以后,若无特别应酬,戌时前必须回府,否则,休怪我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卫瑾瑜忽然抬眸看他。

    以一种困惑兼不解的眼神看着他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道“恕难从命。”

    谢琅气一滞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”

    卫瑾瑜别过头,淡淡道“我会注意时间,但你没有立场要求我何时回府。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和安排。”

    他这般,竟还有理了。

    谢琅脱口反问“我怎么就没有立场了”

    卫瑾瑜于是再度望他,雪色发带自然垂落肩后,被风吹得扬起,少年郎乌眸黑白分明,眸光清澈潋滟,甚至带了丝无形蛊惑,极平静问“世子是我什么人呢”

    “我”

    谢琅话到喉间,忽然一哑。

    卫瑾瑜轻轻垂下眼,极轻地扯了扯嘴角,道“世子自己也说不出口,不是么”

    两人无言以对片刻。

    卫瑾瑜轻声道“世子的好意,我知晓,也心领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我的事,素来是我自己做主。”

    “还请世子体谅。”

    说完,卫瑾瑜便点头为礼,抱起书箱,朝另一个方向走去,他已看到,明棠驾着马车等在那里的巷口。

    天幕浓黑,星月无光。

    好像真的是挺晚了。

    卫瑾瑜想。

    可他喜欢这种早出晚归,让自己深陷忙碌的感觉。

    自由而充实,没有任何束缚的感觉。

    他终于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,以任何手段,任何形式。

    也许他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。

    可他内里究竟是什么样子,只有他自己最清楚。

    即使真的坐到了国子监的学堂里,他也知道,他和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学子不同。

    他们尚有纯真和一腔热血。

    他只有一个实际而功利的目的往上爬。

    裴昭元那样无忧无虑的世家公子,和他做不了朋友。

    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,那一纸赐婚圣旨,将他赐给一个恶名在外、凶神恶煞的军侯世子,反倒是理智正确的选择。

    此身已半堕地狱,修罗恶鬼才是他最佳伴侣。

    思及此,卫瑾瑜不禁垂目,看了眼自己露在外的半截腕和素色广袖下,若隐若现的那点朱红。

    这应当的确是一副不错的皮囊吧。

    毕竟,连谢琅这样的人,都能因为这美丽的皮囊,对一个仇敌之子心生怜悯。

    可他不想靠旁人一点微薄的怜悯而活。

    因为真正会怜悯他的人,除了外祖母,都早已不在这世上。

    由于思绪飘得太远,以至于那只手臂从后伸来,直接将他整个身体拦腰扛起的一霎,卫瑾瑜竟迟钝片刻,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他本能皱眉,用手抓住那人的肩。

    听下方人喘着气,像是怒到了极致,咬牙切齿道“你且看看,我是什么人,有没有立场管你。”

    “开门。”

    他低喝一声。

    陪同驾车过来的孟祥已然惊呆了,闻言,才蓦然回神,忙把车门打开。

    明棠携剑紧随而至。

    谢琅直接冷笑“想让你主子全须全尾回去,就立刻滚。”

    明棠不动,警惕十足望着他。

    最后是卫瑾瑜说了句“无妨,你先回去吧”,明棠方担忧退下。

    车厢里黑着灯。

    谢琅直接把人往榻上一丢,于黑暗中,倾身压下,如某种正处于暴怒中的兽类般,粗重喘着气,好一会儿,寒声道“你惹出的麻烦,还敢同我摆脸子。”

    他早受够他这副不近人情,不识好人心的模样了。

    二叔说得对,真像一条毒蛇一般。

    既蛊惑人心,又冷血无情。

    没有灯火的车厢里,只有一袭素白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谢琅紧接着感觉到,黑暗里,一根轻软的手指,慢慢伸到了他腰间,沾着蛊药一般,带起某种陌生的酥麻电流。下方那对漂亮乌眸里沉浸的波光,也轻轻漾动起来。

    “世子,想改变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么”

    谢琅听到了脑中轰得一声响,紧接着,就感觉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。

    下方手指还在乱动,伴着更轻软的语调“只做表面夫妻,世子是没有资格管我的。”

    谢琅脑子已经混沌。

    简直忘了自己是要进来干什么的。

    直到孟祥在外小心翼翼询问是否需要点灯,谢琅方如同溺水之人突然浮出水面,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般,陡然惊醒过来。

    他揉了揉额,深吸一口气,坐起身,同孟祥讨了火烛,将车厢内唯一一盏灯点亮,视线一掠,就见卫瑾瑜躺在榻上,正用一种出奇平静的眼神,看着狼狈的他。

    谢琅不由捏紧拳。

    “你很得意,是么”

    “卫氏派你这个么嫡孙过来,还真是物尽其用。”

    卫瑾瑜没有在意他奚落讽刺之言,只状似不经意往他扫了眼,一扯嘴角,便撑臂起身,抚平袖口,靠坐到了车壁上,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这无声得逞的姿态,令谢琅愈发气闷。

    回到府中,谢琅先扎进浴房,冲了三大桶冷水澡,方冷着脸出来。

    卫瑾瑜等他半天,见他终于出来,待李、顾两个女官指挥下人换了新的浴汤,才进去沐浴,等洗完,要出浴,却发现原本挂在衣架上的绸质寝袍不翼而飞。

    紧接着,屏风后便响起一道幽冷声音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最会引诱人么”

    “直接光着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”

    卫瑾瑜咬唇,道“把衣服给我。”

    谢琅呵一声“做梦。”

    那语气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感。

    甚至还无耻补了句“想穿衣服,自己出去找人要去。”

    然而他这般模样,如何出去找人。

    卫瑾瑜听到谢琅离去的声音,环顾一圈,只找到一条搭在架子上的浴巾,在浴桶里枯坐片刻,明白这人今夜是铁了心要找他不痛快,再在浴桶里待下去,等水彻底凉了,他非得冻病不可,只能咬牙出来,用唯一的浴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。

    寝室里灯火通明,谢琅竟然没睡,支着一条腿,坐在小榻上翻兵书。

    里面沉寂半天,才有细碎动静。

    他好整以暇抬头,看到从屏风后出来的人,原本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,等真看清了,却蓦得一怔。

    他过往只能在黑夜里隔着寝袍朦胧窥伺的身体,因为主人只裹了一条及膝浴巾的缘故,此刻以另一种形式怦然展露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尤其是若隐若现,白皙漂亮的一片锁骨和过分瘦削优美的肩颈线条,而那张本就秀绝的脸,因为沾了淋漓水珠,清冷艳绝之外,更多了一份楚楚动人之感,白玉雕铸一般、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,将唇色和乌发隐隐衬托出了某种惊心动魄的侬丽颜色。

    卫瑾瑜冷冷看着他,问“世子看够了么”

    谢琅若无其事调来视线,没吭声。

    卫瑾瑜也懒得再理他,环顾一圈,果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寝袍,只能忍着洁癖,依旧取了白日里穿过的一件绸袍,随便套在身上,而后坐到床帐里,用浴巾慢慢擦拭头发。

    谢琅余光瞥见,轻一皱眉,搁下书,走过去,打量着里面人,居高临下道“今夜是你先得罪我的,我不过,以牙还牙而已。”

    卫瑾瑜动作顿了下,没吭声。

    谢琅挑眉“不说话,心里恨我”

    卫瑾瑜并不看他,淡淡道“世子多虑了。”

    “世子雷霆手段,我只有敬畏的份儿,岂敢怀恨。”

    然而越是如此,谢琅越发笃定,这人心里在咬牙切齿恨他。

    谢琅撩袍,施施然在床外侧抱臂坐了,道“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演戏,装大度,恨就直说出来,我还能杀了你不成嘶。”

    谢琅话没说话,就被手臂上突如其来传来的一道剧痛给震得说不出话,低头,臂上已多了两排血淋淋的牙印。

    谢琅霍然转头,不敢相信地望着唇上尚沾着血色的卫瑾瑜。

    卫瑾瑜也正绷紧唇,目光死死盯着他。

    那双清澈分明的乌眸里,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沉。

    而是无声燃烧的幽火。

    “谢唯慎。”

    他听到,那人一字一顿唤出了他的名字,颤抖着声道

    “不要招惹我。”

    这点伤,按理也不是什么大伤。

    可谢琅愣是被他这气势给震得大脑麻木了。

    半晌,才找回自己声音“好,很好,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是吧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一块湿溻溻的浴巾,就隔空重重砸到了他脸上。

    谢琅胸口起伏片刻,伸手把浴巾拿开,就见里面人已背对着他,把自己裹在被子里,裹得蚕蛹一般,面朝里躺下了,肩膀以极小的弧度,轻轻颤抖着。

    那擦拭了一半的乌发,还滴着水渍。

    谢琅心里莫名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他灭了灯,躺下去,想强迫自己闭眼,却睡意全无,在躺了半刻之后,终是受不了,再度坐起,重新点亮灯,而后不由分说把里面人捞出来,用浴巾裹住那半湿的乌发,揉了下去。

    卫瑾瑜挣脱不得,由他乱揉乱擦,再度张开齿,隔着衣料,用力咬在了他肩膀上。

    谢琅铁塔般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直到将那乌发上的水渍全部擦拭干净,心里那股郁气方纾解了些,把浴巾一丢,道“湿着头发睡觉,我谢府,没这规矩。”

    见肩上人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谢琅终于忍不住皱眉“你还没咬够”

    一句话说得毫无气势,因他感觉,有两道热流,淌进了他后颈领口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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