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 寂寞道为贵 操持难与群

断指寒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啦啦文学网 www.lalawx.com,最快更新善恶枉最新章节!

    “李...李太白,你...你竟下得这般狠手,莫...莫要忘了,我...我乃长歌轩赵家赵击...”赵击岳不知是因手掌剧痛,或实是气急,当他双眼布满红丝,昂头瞪着李白怒吼之时,声音却是有些嘶哑发颤。

    李白闻言,单足轻捻,便闻赵击岳怒吼之声瞬间化为阵阵哀嚎。随即,众人便于哀嚎之中闻得李白冷声笑道:“你应该感到庆幸,若非海丫头的音刃挡了我的剑,此时,它便应该定于你的头颅之上。赵家,呵呵,好一个赵家。”

    赵击岳于剧痛之中闻得李白这般跋扈之语,便即强忍痛意,咬牙低喝道:“你也知赵家?我赵家乃是长歌轩最大的宗族,今日你且这般折辱于我,可知是甚后果,还不快给我滚下来。”

    此时,赵击岳被锈剑所定右掌之处,已是将那方寸之地染得血红,李白闻言,轻笑一声,倒也是从剑柄之上踏血而下,地间流淌的鲜血被李白踏起,溅得赵击岳满脸,面色更显狰狞。

    只见李白虽是落得剑柄,其右手却又轻轻扶于剑柄之上,李白一边拧动右臂,一边缓缓蹲下,看着地间不断哀嚎的赵击岳,微笑着说道:“我自知赵家,只是不知,今日,这赵家家主及族人为何没来,倒留得你这么一条老狗,在这啸叫哀泣?”

    赵击岳闻得李白讽其痛呼之声,心中气急,也即强忍痛意,止声颤颤道:“若...若非我...我族人未至,又...又岂容你这番...大逆不道。”

    李白闻言,也是怒极反笑:“大逆?不道?赵长老,你儿身体抱恙,此时怕是正卧于家中病榻之上,却不顾你这老狗的死活,可谓之大逆不道?”

    赵击岳闻言,本是一脸狰狞,此刻却是尽显惊愕急色,却也不再做应,忙挣扎着欲要起身,可李白却一下坐于赵击岳腰间,顿时令他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赵击岳被李白坐于臀下,动弹不得,随即便闻得赵击岳忽然痛啸一声,啸声直震得众人头皮发麻,赵击岳竟是将右手从锈剑剑刃之中生生扯将出来,刃锋顺着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撕裂而出,顿时便是血流如注,一些弟子见得赵击岳这般凄烈之象,心头也是直颤,撇过头去,不忍再看。

    此时,轩主等人也已跃至场中,海清与断九将司轻月扶起于一旁坐下后,便忙着为他草草处理起伤口断骨来。

    高绛婷见李白将司轻月救下后,也忙自东台跃下,奔至司轻月身边,一直问个不停,司轻月虽是周身皆痛,却也自强撑着逗得高绛婷抹泪嗤笑。

    轩主见司轻月已是无事,也只略略向海清颔首示意,也未上前探看,便走至躬身耷臂,急急喘息的赵击岳身前,连点数下其受伤右臂后,淡淡道:“赵长老,今日所生诸事,暂先不论,明日一早,还望你与森鸣同至天琴殿中,与本座好生解释一番。”

    随即,不待赵击岳应声,轩主又是转首向着海清说道:“海丫头,若是处理完了轻月,便过来帮赵长老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海清闻言,蛾眉微蹙,抬头望着狼狈不堪的赵击岳,手中却将碧血丹青液,一股脑的涂抹于司轻月胸腹之处,复又低首,一边看着断九抹匀药液,一边淡淡应道:“没了,让他自去海心苑寻医师相治吧。”

    赵击岳见得海清这般故意为之,心中气急,却又不敢过于得罪海家之人,便即冷哼一声道:“不敢劳烦海苑主,这点小伤,我自能处理。”

    言毕,赵击岳便向着已是跃下台来正立于一旁面现焦急的赵宫商说道:“宫商,扶我回去。”

    赵宫商闻言,急忙上前,向着轩主与李白草草躬身问礼后,便将祖父赵击岳托于身背,正欲拔步离去,却见一柄仍在滴血的锈剑,横于二人身前。

    “其余之事,我不愿多问,但你既伤我老三,今日便留下些什么来吧。”李白见二人欲走,便即将锈剑拔出,拦住二人说道。

    赵宫商闻言,正欲开口为祖父解释,唇角未动,却见锈剑剑锋已是向着正搭于自己肩上的手臂斩来,赵家二人怎会想到,李白竟是如此决绝,大惊之下,已是不及闪躲。

    赵宫商眼看祖父右手便要就此落地,正自绝望之时,却忽见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如魅影般现于自己眼前,两指微动,便是挟住了锈剑剑身,保住了赵击岳的右臂。

    “太白兄,别让轻月为难,这孩子,日后还有很多事情。”轩主挟住剑身后,望着李白轻笑道。

    见李白思跗片刻后,便即松了剑上劲道,轩主方才缓缓将手收回,正欲转身向着赵家爷孙说些什么,赵宫商却已是开口向着轩主言谢,待轩主颔首相应后,又即向着李白说道:“多谢先生手下留情,不知先生方才言及家父抱恙,却是何意,还望先生告知。”

    李白闻得赵宫商这般执礼相问,也未因赵击岳之事而与自己纠缠,面上冷意也是渐渐消融了些。

    方欲与赵宫商言说,便已闻得赵击岳呵斥道:“宫商,与他一外人,有何可谢,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,我要你记住今日之耻,牢牢将此,刻在你的骨子里,刻在你的心上,这个江湖,强者为尊,赵家,已经很久没有过真正的强者了,你可知晓?”

    说完,不待孙儿应声,赵击岳便即强扯着身子,欲要离去。赵宫商无奈,只得向着轩主与李白颔首示歉,忙托扶着赵击岳缓缓离去。

    当两人经过司轻月身前时,赵宫商也是向着司轻月与断九颔首示辞,以表歉意,司轻月虽是未有理会,可断九却也复温笑着颔首相应。

    轩主望着两人一瘸一拐离去的身影,便即向着李白摇首叹道:“宫商这孩子倒是不错,可惜,可惜。”这可惜何意,轩主虽未言明,但李白又怎会不知轩主何意,也即向着轩主微微颔首,表示赞同。

    随即,李白便从怀中掏出一只玉制锦盒,梭开一看,却是一株通体泛红的奇草,轩主见此,心下便是松了一口气,向着李白点了点头说道:“你去先看看轻月,顺便让海丫头看看这株朱蟾草可能用得。”说完,轩主便即向着东台长老席上跃去。

    司轻月见轩主竟是未近前来,与自己说上两句,便自顾自地走了,脸上也是浮现出淡淡的失望之色。

    随即见李白近前,便又转得一副幽怨神情,向着李白抱怨道:“师父呀,您先前去哪儿了,莫不是又寻得什么好酒,把我给忘了吧?您徒弟我方才差点命都没了,您倒好,却不知去哪里逍遥了。”

    李白闻言,心下也是哭笑不得,将手中锦盒往海清怀里一抛,说得一句“你看看可对?”

    便是一巴掌拍在了司轻月后脑勺儿,随即笑斥道:“你这臭小子,为师为了你,腿都快跑断了,你倒在这与我说这葫芦话儿,待你伤好了,看我不好好揍你一顿。”

    哪知,司轻月见得李白手中锦盒,却早已是顾不得与李白言语,忙探头凑到海清跟前,一脸好奇道:“姑姑,这是什么呀?可是师父此次寻到的好酒?”

    高绛婷见此,也忙自凑了过来,虽未言语,但秀脸之上,却也一样,满是好奇。

    断九与李白见此二人这般模样,也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。海清瞥得二人一眼,便轻轻梭开了玉盒,司轻月见盒中不过是一株不知为何的药草,只道是海清托李白所寻,顿时便失了兴趣,可高绛婷见得此草,却是面露惊奇地叹道:“这...这难道便是火毒奇草——朱蟾草?”

    海清闻言,微微颔首以应,便即将盒封取下,端起盒身,细细打量起里面的朱蟾草来。

    李白不知高绛婷是为何人,但观其模样,却又不似轩中弟子,心下好奇,这小丫头为何与老三这般相熟,便于一旁与断九相询,断九也是低声向李白说了二人之事。

    司轻月见高绛婷似是识得此草,便即问道:“小结巴,这什么朱蟾草是干嘛的呀?听起来像癞蛤蟆一样,不会有毒吧?”

    高绛婷见司轻月不识此草珍贵,便是有些得意地笑应道:“你这瓜猴儿,竟连这等宝贝都不认识,这朱蟾草乃是天下奇草,生于朱蟾出没之地,朱蟾本就极少,此草更是难得,只怕眼前这株,便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株,你这都不知道,真笨。”

    断九念及血毒之事,不愿这二人在此多论,便即出声向海清问道:“海师叔,此草可能用得?”

    海清闻言,将盒封又复梭上后,淡淡应道:“此草品相极佳,保存地也尚好,可用。”

    高绛婷知晓此草乃是剧毒之物,闻得海清似是欲用此草,便即奇道:“海姐姐,朱蟾草剧毒无比,你难道要以它入药?”海清闻言,瞥得高绛婷一眼,却也未应。

    断九见状,便即向着高绛婷温笑道:“长歌轩倚水而建,一到夏季,蟾儿叫得甚是厉害,若以此草制得熏香,将香炉悬一湖畔一旁,便可将其驱走,也好留得安宁。”

    高绛婷只知此草乃是剧毒之物,却不知还有这等用法,正欲开口向断九再问,还未出声,却忽闻雷变于东台之上朗声说道:“今日问琴试已毕,登榜之礼待明日过试弟子前来琴坊择琴之时再行,现在,众弟子即刻退场离去,不可于此再作停留。”说完,雷变也不顾众弟子喧哗呼问,向着轩主与两位坊主一礼辞之,便即携着崖牙离去。

    这登榜之礼,不仅是过试弟子能得一张雷变亲斫之琴,并且,每年于此礼之后,千真琴坊都会拿出一些难得的好琴,供弟子们挑选择用,一些未能过试的弟子,都是希望能够于这登榜之礼上,寻得一张称意之琴。

    各台之上,众弟子方才见得李白重伤赵击岳之时,倒也不敢多言,可此时听得雷变推迟登榜之礼,皆是面露不解,呼问喧哗片刻后,便即窃窃私语起来。

    俱都觉得,这次问琴试,先是司轻月“走火入魔”,向主试长老出手,后又是执剑长老凌空而下,致赵长老重伤,诸般波折,处处都是透着一股诡异。现在,就连登榜之礼也要推迟,难道轩门出了什么大事不成?

    正于众人喧哗私语,迟迟不肯起身离场之际,忽又闻得轩主于台前喝到:“今日,赵击岳赵长老违逆问琴试试规,于这最后一场问琴试上,选用《染魄》、《踏血》两首禁曲,且所用内力已过五成,以致弟子司轻月受琴音所惑,行癫狂之举。

    故而,登礼之试现下已是难行,众弟子即刻离场,一刻过后,仍留于此地者,门律处置,明日巳时,登榜之礼于此地依旧而行,礼后,一切照旧,若欲择琴者,明日再来。”

    轩主此喝,远比雷变方才之声更为震耳,且话语间所流露的俨然之意,也让一众弟子再不敢出言质疑,众人怔得片刻后,皆都缓缓起身,向场外离去。

    司轻月见轩主说完后便又进得席内,似是与两位坊主说着什么,便即嬉笑着向断九说道:“大师兄,轩主都发话儿了,咱们要不也快走吧,这儿就我们两个弟子,走得慢了,又得挨轩主责罚。”

    李白闻言,又是一拍司轻月脑勺笑道:“司兄那话,是冲着你说的么,这会儿倒变得这么听话了?待弟子走了之后,轩主自有话与你说,且在这等着吧。”

    司轻月又被李白拍得脑勺,正欲出言讽上师父两句,却忽闻得身后西台之上,传来声声低语。

    司轻月闻声,并未敢直接转首望去,却是低下了头,不断地用眼角瞟向于西台廊道之上,逐个离场的弟子们。

    几乎每一位弟子从其身后廊道之上经过时,都是向他投来怪异的眼神,或愤怒、或不解、或惊奇、或怜惜.......

    而不少人口中,甚至还不断地念叨着:“怪物、外头捡回来的野种、疯子、害人精,又得多等一天、小声点,小心他把你的头给碎了......”

    这西台是内门弟子所在观礼之台,司轻月与断九常年居于梦回岛,儿时又长于天琴殿和海心苑中,从未和其他内门弟子一同起居习武,习剑练琴。

    故而,司轻月与同辈内门弟子向来不大亲近,甚至于徽山书院听教之时,也是被其他弟子孤立排斥,久而久之,司轻月也早已是习惯了没有朋友相伴,于他心中,有大师兄、二师姐等人,也就够了。

    其余同门,虽不与司轻月为友交好,但偶尔见之,除了幼时被司轻月打得鼻青脸肿的王相如等人之外。也俱是以常礼相待,从未有过这般恶言恶语。

    闻言,司轻月心中也是隐隐有些明了,方才自己于那般虚厄混沌的状态之下,虽是不大记得具体的细处,但也在脑中隐约留有印像,自己似乎是发了狂,到处乱跑,似乎还听到了有人在唤大师兄和轩主。若是自己见得他人这幅模样,自然也是心觉奇怪可笑。

    可自己方才虽说是有些癫狂之状,但却绝没有伤害过这些谩骂之人,更没有作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举,反倒是自己被赵老儿弄得狼狈不堪,险些丧命。

    为何这些人却比自己显得还要愤怒,怨恨,为何却又要将这些怨气撒在自己头上。

    说自己是怪物也就算了,可什么“野种”、“害人精”这些,又与此事有何关系,登榜之礼推迟,明明是因赵老儿之故,为何这些弟子,却都在埋怨自己。

    司轻月闻得第一声恶语之时,倒确实有些愤怒,可当他瞥见,西台之上,每一个经过廊道之人,都是这般看待自己时,司轻月胸中的愤懑却在不知不觉间,化为了无尽的难过委屈。

    这种委屈,比轩主所有的斥责加在一起所能感受到的委屈,还要强烈百倍,这些话语,就像一把把刀子一般,一寸一寸地割在了自己心上,疼得自己竟是有些难以喘息。

    他似乎觉得眼前又是蒙上了一层雾气,鼻尖也是有些发酸,他只想尽快回去,回到梦回庭,那儿人少,可去那的人,都对自己很好,这里,人太多了。

    念此,司轻月便即抹了抹鼻尖,向着断九强自轻笑道:“大师兄,我好累呀,我想回去了,这里...太吵了,还是咱们梦回岛.......”司轻月话未说完,便已是撇头倚在了正自扶着他的海清怀里,沉沉“睡”了过去。

    海清见司轻月晕了过去,只是轻抚着他那满是血迹的脸,也未说什么,高绛婷则于一旁望着人头攒动的西台廊道,不知却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断九见此,心头也是一酸,正欲开口向李白说些什么,却闻得李白缓缓叹吟道:

    “中有孤凤雏,哀鸣九天闻。我乃重此鸟,彩章五色分。

    胡为杂凡禽,雏鹜轻贱君。举手捧尔足,疾火若焚心。

    清风佐鸣琴,寂寞道为贵。一见过所闻,操持难与群。

    尔有楚狂曲,无人知此音。姑苏成蔓草,麋鹿空悲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