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6.第156章 老油条

波罗揭谛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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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什么是地狱?

    《立世阿毗昙论》中称“泥梨耶”(梵文niraya或naraka),没有喜乐和福德的地方。

    《新婆沙论》中称为“那落迦”(梵文naraka),没有喜悦和喜乐之的地方。

    佛门认为,地狱道是欲界六道中最苦的境界,这里的众生不但没有一丝的喜乐和福德,还要备受各种酷刑折磨。

    了无和尚的行为,无论是先前拦住朝廷伐山破庙联合队伍的去路,还是抱着“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”的大无畏心,自我封佛,以此“迫使”钦天监李监副必须将了无和尚抓走,与那些从白马寺中带走的“淫祀”一同押送,都无比明显地透露出一点:

    了无和尚认为,朝廷关押、处置从道、佛世外宗门搜查出来的“淫祀”之地,就是没有喜乐和福德之地,就是地狱。

    这让本就已经很恼火的李监副,彻底克制不住脾气。

    “抓了。”

    李监副冷冷吐出两个字,挥手下令。

    话音落下,李监副也不管会是谁来执行他的命令,执行效率如何,径直拧转上半身,鹰视狼顾一般,阴狠狠盯着双手合十、低头闭目的白马寺住持。

    “呵、呵、呵……”

    冷笑几声过后,李监副忽地收起了一切情绪,恢复平静淡漠的状态,幽幽说道,“圆觉住持好手段,不愧佛门‘天下第一名寺’的住持。依李某看,佛门魁首的位子,要不了多久,就会被白马寺从慈恩寺手中夺回来。”

    说完,也不管白马寺住持圆觉和尚心中有何想法,白马寺其他僧人眼中如何忿怒,李监副摆正身体,轻轻挥了挥手:“时间不早了,启程,回去休息。”

    经过一番波折,联合队伍重新启程,走出白马寺山门。

    这一回,再没有人来触李监副的霉头,拦住联合队伍的去路。

    白马寺,山门。

    圆觉和尚双手合十,低头闭目,一直站在原地不动。

    哪怕联合队伍的踪影都已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,依然如此。

    陪同住持来送联合队伍离开的和尚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,赶紧检查圆觉和尚的状态。

    原来不知何时,不知何人,让圆觉和尚陷入了六识封闭的状态。

    外界发生的一切,都无法影响到圆觉和尚。

    好在下手之人没有恶意,只是封闭了六识,没有取圆觉和尚性命。

    这让和尚们庆幸不已,随后展开急救。

    一番折腾过后,圆觉和尚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住持,发生了何事?”

    本在寺中坐镇的戒律堂首座闻讯而来,关切问道。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

    迎着戒律堂首座与其他和尚的注视,圆觉和尚微微摇头,平静说道,“大家都散了吧,回去好好诵经念佛做功课,不要荒废了了无师叔祖的一片赤心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,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,圆觉和尚率先返身走回寺中。

    每走一步,圆觉和尚都会口诵一句佛号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。

    只是走着走着,念着念着,佛号就变了。

    待到走至钟楼处,圆觉和尚沿阶梯而上,拉开钟杵,撞响悬钟。

    洪亮的钟声顿时传遍白马寺内外,也传遍山上与山下。

    不仅传进了一夜未睡的白马寺所有僧人耳中,也让刚刚下山不远的联合队伍与“淫祀”们听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伴随着洪亮且禅意十足钟声的,是圆觉和尚用尽毕生佛法修为诵出的一声佛号:

    “南无了无功德佛。”

    这声佛号通天彻地,传遍四面八方。

    不仅人能听懂,鸟兽亦能明白。

    白马寺上空织就祥云,地涌金莲,枯树发新芽,馨香沁人心。

    诵完佛号,圆觉和尚松开钟杵,后退一步,缓缓趺坐于地,手结禅定印,面若金纸,闭目无息。

    山下,李监副与了无功德佛几乎同时回头看向白马寺方向。

    祥云飘来,华盖一般遮在了无功德佛头顶上空;

    金莲涌至,化作一双朴实无华的僧鞋,穿在了无功德佛脚下。

    忽有七色宝光自白马寺钟楼处升起,眨眼间没入悬在了无功德佛脑后的圆光。

    “何苦来哉。”

    愈发宝相庄严的了无功德佛眉眼间多了一丝愁苦。

    “冥顽不灵!”

    李监副则冷哼一声,很是愤怒。

    面对先前的了无和尚,现在的了无功德佛,李监副可以隐忍。

    面对白马寺住持圆觉和尚的明知故犯,李监副可一点也忍不了。

    “莫同知,楚同知。”

    李监副漠然出声,招呼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,斩妖司指挥同知楚人狂。

    钦天监监副,攘奸卫指挥同知,斩妖司指挥同知,在朝廷给定的官阶之中,平等无差。

    理论上讲,李监副没有居高临下命令莫青笙与楚人狂的资格。

    谁让李监副才是这支伐山破庙联合队伍的队正,莫青笙与楚人狂都是队副呢?

    然而必须听从李监副的命令,不代表莫青笙与楚人狂会真的像下属对待上司那样对待李监副。

    两人别说应“是”或“在”了,连正眼都不愿看李监副一眼。

    李监副不以为忤,自顾自说道:“你们俩亲自去,把白马寺方丈给我拆咯。”

    住持者,久住护持,意为主持一个佛寺的和尚。

    方丈者,一丈四方之室,佛寺中住持之居室或客殿。

    圆觉和尚撞响的钟声与诵念的佛号,把李监副惹得心里不愉快了。

    李监副就要让圆觉和尚与圆觉和尚的继任者也不愉快。

    莫青笙与楚人狂对视一眼,都没有作声,同时转身,走回山上。

    不多时,两人回到停在原地等待的联合队伍中。

    楚人狂把一个木鱼丢到李监副脚下,面无表情说道:“拆了。”

    莫青笙这时跟着说道:“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死有余辜!便宜他了!”

    李监副啐了一声,随即吩咐联合队伍继续上路。

    等待过程中一直在闭目诵念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的了无功德佛,挪动脚步,捡起了丢在地上的木鱼,小心擦拭干净,收入怀中。

    只要不搞事,不妨碍联合队伍的任务,了无功德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李监副不想管,也不能管。

    联合队伍继续上路,顺利走出白马寺地界,随后一分为二。

    小队押送“淫祀”回神都天京关押,大队则前往新的隐秘据点休整。

    神都天京。

    攘奸卫,天牢。

    黄天已经完成了每天例行的监督换班与巡视,正打算回牢头值房摸摸鱼,却接到了勇毅将军张易之叔父的召见。

    既然是召见,那就是公事。

    值此朝廷与道、佛宗门角力的关键时刻,黄天可不敢有所耽搁,第一时间赶了过去。

    路上,黄天细细回想了一遍天牢最近一段时间的各项事务,确定没有纰漏,心里无疑轻松了许多。

    然而轻松归轻松,该做的试探还是必须要做。

    来到勇毅将军值房,黄天没有恃宠而骄,直接闯进去,而是按照流程,请书吏代为通传。

    请的过程中,一粒碎银毫无烟火气地掉进了书吏的鞋帮。

    鞋子有些硌脚,书吏自然有些不舒服,便咳了一声。

    这一声让黄天明白,值房里只有张易之叔父一人,今早也还没来人拜访或者视察。

    待到通传过后,张易之准允黄天进入值房,彻底安心的黄天轻快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以后不要玩这些歪门邪道。”

    甫一进门,张易之的训斥就来了。

    “嘿、嘿、嘿……”

    黄天先努力憨笑了三声,可惜把握不住憨厚的精髓,反倒显出自鸣得意来,配上他说的话,更是如此,“叔父,我这不是不想让您难做吗?您看,我作为您的子侄,请见的时候都如此遵守‘规矩’,其他狱卒和禁军请见,自然更要遵守‘规矩’了!”

    “这算哪门子规矩?谁定的?”

    张易之稍稍提高了些许音量,斥责的意味减退了些,愤怒的语气高涨了些,“在我这里,没有这样的规矩!”

    “是,是,是。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,黄天可不会顶牛,当即顺着张叔父的话头应道,“从今以后,我绝不搞这些歪门邪道。”

    “嗯,这还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张易之点微微点头,哪怕明知道黄天这是故意没事找事,插科打诨,试探他的心情,却也非常受用。

    原因很简单。

    懂些人情世故,懂点歪门邪道,总比木讷呆楞好的多。

    “谢谢叔父。”

    黄天结束了试探,第一时间诚挚道谢。

    这就让张易之更加受用了,而且非常欣慰。

    唯明大哥后继有人啊。

    黄天这孩子,以前虽然稳重,但是心里藏着一股子气,不愿意做这些说是人情世故,其实歪门邪道的事。

    都说成家立业,果然不错。

    成婚以后,黄天这孩子更加成熟了。

    有心气很好很重要,但是有心气之余,可以做到能屈能伸更好更重要。

    这般想法在心中飞速闪过,张易之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掰扯下去,进入正题,淡淡问道:“你知道我这次叫你来是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“不知,还请叔父赐教。”

    黄天把姿态摆得很正,不会不懂装懂。

    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嘛。

    “两件事。”

    张易之右手抬起,竖起食中二指,“第一件事,关系到你现在的职位与职务;第二件事,关系到你今后的职位与职务。”

    “叔父请说,小侄洗耳恭听教诲。”

    黄天见状,赶紧再次表态。

    他的眼力见也不差,看到张易之身前桌案上的茶杯已经空了,赶紧斟上一杯新茶。

    张易之端起茶杯,浅浅饮了一口,继续说道:“第一件事嘛,稍后会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和尚关进天牢里,你要特别关注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关注哪些地方?”

    “关注一切不寻常的地方,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“明白了,叔父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明白了?”

    “真的明白了,叔父。”

    黄天语气十分肯定说道,“我会安排人持续关注那个和尚,然后自己关注关注那个和尚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嗯,你这是真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张易之又浅浅饮了一口茶水,欣慰之下,连茶水的滋味都更加甘美了。

    “都是两位叔父教导得好。”

    黄天嘿嘿一笑,露出些微谄媚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你啊你……”

    虚点了黄天两下,张易之没有真的给出批评,而是继续说正事,“第二件事嘛,半个月后,我会把你调离天牢,安排你到书库接老于的班。”

    “书库?”

    黄天感到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不管是哪个衙门,书库都是闲差中的闲差。

    攘奸卫的书库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黄天没有马上答应下来,倒不是舍不得天牢牢头的职位,只是单纯感到诧异。

    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张易之看懂也听懂了黄天的疑惑、诧异,却没有给出解释。

    黄天也就不继续追问,点头道:“好的叔父,我听叔父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嗯,没别的事了,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张易之放下茶杯,说完事情就下了逐客令。

    这番表现,倒又不像那个非常关照黄天的叔父了,更像是即将进入勇毅将军角色的前奏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黄天应了声,退出勇毅将军值房。

    回天牢的路上,黄天一直在思考张易之叔父说的两件事。

    第二件事得等半个月,且不急着弄清楚脉络。

    关键在于第一件事,稍后会关进天牢的特殊身份和尚。

    攘奸卫天牢只管重犯要犯,比如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,比如魏公,比如陈国公侯君疾,比如祝青鸾……

    每个被关进来的犯人,哪个没有点特殊身份?

    但是能让张易之叔父特意叮嘱,生怕他黄天一不小心就栽跟头的特殊身份,可就真的非常之特殊了。

    上一次与魏公扯上关系,被魏公亲自要走,去青州出差,张易之叔父都没这么上心呢。

    “听人劝,吃饱饭。”

    嘀咕自语一声,黄天决定,将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,交给老张去做。

    坐而论道,不如起而行之。

    敲定了主意,黄天当即执行,不敢有丝毫耽搁。

    “黄头,你找我什么事?”

    老张受到黄天的召见,屁颠屁颠跑来了牢头值房。

    “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,必须由你去做,我才放心。”

    轻轻拍了拍老张的肩膀,黄天语重心长说道,“交给其他人,我怕会弄砸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老张听黄天这么一说,稍稍沉吟一会儿,腿脚忽然发软,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脚下一滑,嗝的一声栽倒在地。

    晕了过去。(本章完)